马明博:一个人学佛,能说明什么?
文/马明博
茶会开始后,我看到林姐眉宇间锁着愁云,闷闷不乐,就端着茶盏向她那个茶席走去。林姐为我拉过一只蒲团。
我刚坐稳,林姐就开口了,“师兄,一个人学佛,能说明什么吗?”
我没有给她答案,而是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。
01
信佛无法证明一个人是好人
十多年前,一位信佛的画家来到北京生活,在后海附近看中了一个小院。尤其让他欢喜的是小院主人也信佛。他对画家说:“这院子是政府批准建的,手续齐全。”说着,他压低了声音,“前街后邻这些院子,都是临时建筑。咱们都是学佛的,你不买我的小院,我也有责任告诉你。”
画家交了钱,办理过户手续时,才知道这个院子也是“临时建筑”。然而,即便在这个铁的事实面前,院主依然振振有词,“不信你去问问,附近这一带,哪家的房子都和我一样在办手续呢,放心吧,半年内全部办清。”
画家在那儿住了一年半,过户手续依然“如梦幻泡影”。画家每次找院主,院主都有一套说辞。画家明白上当了,也不想再和这等烂人纠缠,就委托中介把这个院子处理了。
有一天,听画家聊起小院的事,他说了一番话,令我“醍醐灌顶”。
“以前,如果听说某人信佛,我就会觉得那人是好人,他说的话我也愿意相信。买这个小院,可让我长了见识:一个人信佛,只能说明他有心向善,无法证明他是好人。”
林姐听完这个故事,感慨说:“你要是早给我讲这个故事就好了。”说完,她沉默了一下,“有件事,我一直想和你说,但没好意思开口。这件事,跟你介绍我认识的小鹿有关。”
听到“小鹿”两个字,我关切地问:“小鹿怎么啦?”
02
“无常”这个编剧,
从来不考虑剧情是否合理
林姐说:“去年三月,小鹿说遇到一些困难,找我借钱。我没有那么多钱,可转念一想,大家都是学佛的师兄师弟,她有困难我帮她一下,等我有困难也好让她帮我啊,于是就用儿子的房本给她做了抵押贷款。小鹿给我打了借条,说周转一个月就还。可是,到现在一年过去了,她也没还。更让我想不到,她不但不还我钱,也不还贷款公司的利息,结果人家每个月都来逼我,如果我不给垫利息,他们就要拍卖房子!我为小鹿雪中送炭,小鹿却要让我雪上加霜,我想不通啊!”
说着,林姐委屈地哭了起来。
年过五旬的林姐一把鼻涕一把泪,我的心情格外沉重。真没想到,最离奇的剧情,不是出现在电视里,而是现实生活中。“无常”这个编剧,从来不考虑剧情是否合理。
林姐渐渐地稳定了情绪,她说:“我和小鹿认识,你相当于‘媒人’,这件事,你能帮着协调一下吗?”
虽然是我介绍她们认识的,但林姐和小鹿相识后的交往,我没有参与,并不了解。因此,现在让我去沟通,我有些为难。然而,看着林姐脸上的泪痕,我又不忍心拒绝。我问她:“你觉得,我沟通有用吗?”
林姐摇了摇头,“没用!”接跟着,她叹了一口气,“就占用你一些时间,听我诉诉苦吧,这样我会好受点儿。这一年里,小鹿讲了无数个故事,承诺还款数十次,没有一次言而有信。去年九月,小鹿给我开了空头支票。律师说空头支票属于票据诈骗,建议我走司法程序。可这也让我为难啊,我要是起诉小鹿,不就违背了佛教提倡的慈悲吗?”
03
即便有不完美的佛教徒,
佛陀的教导也是没有瑕玼的
作为倾听者,听得越多,我越揪心。
林姐说:“这之后,小鹿的丈夫打电话跟我说,如果小鹿还不了这个钱,元旦前他来还清。结果,他也说话不算数。你告诉我,这两口子是不是一对骗子,他们打着信佛的旗号专门骗信佛的人啊?”
我说:“他们是不是骗子,还是让司法机关来裁定吧。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,那就太可恶了。你说的这件事太复杂了,通过司法程序来解决,更稳妥些。这就跟离婚需要通过法院一样,找媒人解决不了啊!”
林姐说:“我再问一下,小鹿是怎么认识你的?认识多少年啦?”
数年前,小鹿在读了我的一本书后,通过微博与我取得了联系。我对小鹿及其丈夫的了解,都是听小鹿讲的。小鹿说她丈夫有一定的社会关系,能帮人办事;如果亲戚朋友有事,可以找他。几年来,我一直没机会验证小鹿说的是真是假。说来也巧,前年林姐有事要办,让我介绍关系,我想到了小鹿。
林姐说:“那我明白了,你是作家,他们一直拿你当诱饵,放长线钓大鱼呢。我因为太轻信了,被他们钓上了。这件事让我太痛苦了,有一段我都不想信佛啦。”
林姐的遭遇,让我深怀歉疚。但是,不能因为这件事,让她退失了对佛教的信心。我说:“客观地说,你的烦恼,不是信佛造成的,是轻信造成的。世间即便有不完美的佛教徒,佛陀的教导也是没有瑕玼的。佛陀就曾经教导过,人不要轻信,不要盲从。”
林姐迫切地问:“佛教不是强调信吗?还有这样的经吗?”
南传佛教的大藏经中,有一部《卡拉玛经》,是佛陀游化到卡拉玛村时讲的。当时,村人问:“如今大师众多,我们该相信谁?”
佛陀说,对于“传说、传统、传言、书籍、逻辑、推理、预测、现象、权威、老师”,都不能轻信盲从,要用智慧去辨别是真是假。这部经,提倡求真、求实、求证,在南传佛教地区家喻户晓。
林姐说:“要是早知道这部经就好了!我以为信佛的人都是菩萨呢。”
我说:“佛陀一直提醒我们,这个世界充满了贪瞋痴,是‘五浊恶世’。如果人人都是菩萨,咱们就生活在净土世界里啦!所以,佛陀要我们学习‘悲智双运’——悲,慈悲,是不去伤害;智,智慧,是不被伤害。”
04
即便过错是别人的,业障一定是自己的
林姐说:“唉,要是当初不认识小鹿就好了!唉,要是她跟我借钱时,我跟你征求一下意见就好了。”然而,人生没有如果,只有结果与后果!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追悔懊恼,不如亡羊补牢。
我说:“小鹿屡次违约,你能宽容她,说明你有菩萨心肠。既然小鹿给你打了借条,既然你想把这件事解决好,就督促她履行约定吧。”
正说着,有其他茶友过来和我交流。林姐说:“师兄们,你们先聊,我去见见其他朋友。”说着,她起身让座走开了。
那天,茶会结束时,林姐专门过来和我道别。此时,我想起了藏传佛教祖师米拉日巴的一段教言:“原谅那些伤害你的人吧!他们甘愿冒着下地狱的危险来成就您,所以要谅解并用慈悲心去祝福他们。记住:即便过错是别人的,业障一定是自己的。”
听完这段话,林姐深有感慨,她说:“没错!都是因为我太轻信了。虽然小鹿祸害得我这么痛苦,我还想再给她一次机会。如果她依然故我,我就走司法程序。慈悲不是软弱,我的宽容不能成为对恶的纵容。惩恶就是扬善,如果我能让她不再祸害别人,也能减少世间的痛苦啊!那也是慈悲!”
说这番话时,林姐脸上的神情从容坚毅,就像一尊菩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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